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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跨越“词海”的信
——我身边的民族团结进步故事⑥
尊敬的桑杰教授:
您好!
提笔给您写这封信时,冬日的阳光正斜斜地穿过窗户,落在那三册沉甸甸的词典上。
此刻,青海省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工作中心副主任才让本的办公室里静极了,只能听见他指尖在纸页上摩挲时,那沙沙的微响。
“现在”,才让本开口说到,声音有些沙哑,“我们可以向教授汇报了。”
作为记录者,我提起了笔。可仿佛不是我在写,而是那十三年的光阴,是那千万个字符,借我的手向您诉说。
您一定还记得,那是2013年春节后,翻译《现代汉语词典》这一庞大的工程在省民宗委正式立项。翻译词典,对译者的专业素养要求极高。但当这副重担落在您肩头时,您没有犹豫,很快从高等院校、教育教材机构、民族语文和政府翻译机构等相关单位邀请来了15名汉藏翻译专家。
展开剩余90%这支队伍里,有您这样的核心专家,有各领域的业务骨干,更有一些功底扎实的后辈。您笑称这是一支“敢死队”,因为大家明白,此行的目的地比雪山还要巍峨——以《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为蓝本,形成一部能完整呈现现代汉语面貌、实现汉藏语言深度融通的工具书,在两种语言间开辟一条双向奔赴的坦途。
有人不解:翻译软件已如此普及,咋还用老办法?
“因为需要。”才让本这样跟我解释,他说这背后是涉藏地区群众想学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迫切心情,也是维护文化主权、促进民族团结的长远考虑。这部词典,不是普通的工具书,它是基石,是让两个民族能听到彼此心里话的耳朵。
于是,您这一行人整好行囊,便走进了茫茫“词海”。
编词典如攀雪山,每一步都需凿冰为阶。团队制定了严格的翻译原则、实施细则、审定规则和严密的流程——个人初审、交叉修改、集中审议、复审修订、统稿终审——确保译文内容统一规范。
堆在窗边的手稿,静静立在那里,像一截被凝固的时间剖面。我看到才让本随机抬出一摞,时间,立刻以最直观的方式扑面而来。同一页样稿上,红色圆珠笔留下的印记密密麻麻,译文在反复涂抹、增删、批注中,仿佛经历了一场场无声的战役。
“这个词你熟悉吧?班门弄斧。”才让本轻声说,“特别是在这种文化负载词的处理上我们卡了好几个月。”
以往对于这个词的翻译,大多直接套用老话——对着太阳点灯。虽与原文意义基本相对应,也很生动形象,但这不是团队想要的结果。在完整、准确、简洁、实用的原则下,大家想尽可能地保持汉语的文化原义,是要让藏语的读者,也能会心一笑,领略到那份“在行家面前卖弄”的笨拙与幽默。
还有“胸有成竹”。有人说,译成“有把握”不就行了?但大家还是坚持要把那份成竹在胸的从容气度,原封不动地移栽到藏语的土壤里。
最难的或许还有那些“鱼”。藏语里,它们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而这次,译者变成了“渔民”,对照图谱,分辨鲈鳃鲤鳞,只为在另一片语言土壤中,为每一种生命找回它独特的姓名。
手稿无声,却忠实记录下无数次微小的“谈判”。才让本说,在他的印象里,这样的打磨数不胜数。专有名词、科技术语、成语典故……所有拿不准的词,都被大家带到会议上,一遍遍推敲、打磨。
听说您的老伴儿因为关节原因,经常去海南藏族自治州贵德县泡温泉。您虽然陪在身旁,可桌上、床上都是词典译文的手稿。一位不识字的牧民好奇询问您是不是核查名单的警察,您笑着自称“守词民警”,说要把每个词都守好,不能乱跑。
2022年,团队取得阶段性成果,《现代汉语词典》(汉藏词汇对照版)正式出版发行,收获各方赞誉。大家正干劲十足时,您病重的消息却如倒春寒般袭来。病床上的您,瘦削的手仍握着笔,在审阅最后的样稿……
2023年春,高原柳树未绿,您带着未竟的牵挂,离开了。正如才让本回忆的那样,先生在病中仍攥笔修订翻译内容,墨迹未干,人已长逝。此般家国情怀和匠心精神,令人敬颂。
您走后,才让本毅然接过团队重担。省民宗委抽调精兵强将补强队伍,通过集中封闭办公等方式确保项目持续推进。那两年多,集中办公点的灯光,常常亮到后半夜。政治、科技、古文、单字、虚词……这些“最难啃的骨头”,被反复讨论。有时为一个词的译法,争论能从办公室延伸到食堂。
攻坚的那段时间,简直是在跟时间拼命。这支平均年龄60岁的队伍,把黑夜熬成了白天。灯下,是斑驳的白发和累弯的腰。大家翻越的,不止是专业的难题,更是岁月设下的关卡。一位老专家,牙掉了,吃不了硬饭,一天三顿就吃糌粑;才让本的左眼累出了毛病,蒙上眼罩,当了大半年的“独目将军”,边治疗边工作;多杰太身兼多职,来回奔波工作地点与学校,心脏不适、血压升高、复发糖尿病是常有的事儿。个人的病痛、家庭的牵绊,所有这些生命的重负,都被压在了厚厚的稿纸之下。一盏盏亮至深夜的灯,照见的是一个个不服老、不服输的身躯,所有人跟您一样,都在以学者的情怀与赤诚,用生命去完成“一座桥”最后的合龙。
今年七月,“桥”通了。它的出版,成功填补了汉藏双语辞书领域长期缺乏权威、系统、对照版工具书的空白。这一千余万字的“土壤”里,种着七万颗汉语的“种子”,生长出二十万株藏语的“枝芽”。它有音,有形,有义,有生命。
卡毛吉是青海民族大学民族学专业研三的学生,最近准备写一篇以游牧文化为主题的论文,这本词典帮了大忙。
她告诉我,词典刚出版后,她跟宿舍几个人合买了一套。以前用翻译软件是方便,但有些词语翻译得并不严谨。这部词典很系统,很权威,是她们最重要的工具书。
对卡毛吉和许多藏族学子、群众而言,这部词典是学习使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优质载体。书中每个词条都标注了拼音,提供准确释义和实用例句,并对应藏文词汇、释义及例句。这种独特的对照设计,让不会读的字会拼,不懂的意思能解,不会用的词可学。
在青海藏文科技报,参加工作十多年的编辑部副主任娘吉合加也很感慨。他说现在社会发展快,新闻报道和科学知识传播中出现的新词术语层出不穷。但在汉藏翻译实践中使用的翻译类工具书非常少,而且很少更新,很多新词几乎没有统一且规范的译文。
以前遇到困难,娘吉合加只能请教前辈,或者参照其他兄弟单位的译文。现在翻开词典,新术语都有了规范译法。
在采访中,我还认识了青海广播电视台安多藏语全媒体中心的措毛杰。作为新闻一审兼翻译人员,以前很多时政词、专业词的藏语译法不统一,汉语词义理解也容易有偏差,措毛杰在审核时总担心出问题。现在每个词的汉语释义精准透彻,藏语用法也有规范标准,不用反复核对,既省时间又能保证新闻准确,效率高多了。
怕我听不明白,措毛杰给我举了个例子。就拿“指”字来说,词典里光和它相关的词条就有六十多个。不管是新闻里常用的“指导”“指示”这类基础表达,还是经济新闻里的“指数”、科技新闻里的“指示剂”这类专业术语,甚至“指鹿为马”的典故、“指头肚儿”的口语说法,每个词条都标注了汉语拼音声调、词性,还对应给出精准的藏语释义和用法说明,查起来特别清楚。
所以,措毛杰感觉词典帮她这样的藏语新闻工作者守住了“准确传播”的底线——藏语新闻既要让受众听懂,又不能出现翻译偏差。精准的翻译能避免因词义误解导致的信息传递失误,让受众精准接收时政、民生等重要信息。
您看,这座“桥”,它让北京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最远的帐篷里;也让高原的回声,清晰准确地传向更广阔的世界。
其实,措毛杰的经历,正是无数藏族青年通过掌握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拓宽人生道路的缩影。这部词典,对于他们而言,不仅是学习语言的“老师”,更是提升职业能力的“钥匙”。帮助他们在更广阔的舞台上站稳脚跟,也让他们成为促进各民族广泛交往交流交融、服务社会经济发展的生动纽带。
当然,它更是一座心桥。
都说语言相通是心灵相通的前提。在青海民族大学从事汉藏翻译教学与研究三十年的才项多杰告诉我,当前有大量新词术语亟须规范、准确地翻译,而这部词典的出版,正解决了教学与科研中的这一根本难题。它通过精准的语言转换,消除了因翻译偏差导致的理解障碍,从根源上增进了各民族之间的文化认同与情感认同。
不仅如此,这座“桥”始终是双向的:它既帮助藏族同胞更好地学习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也为任何想要了解藏族文化的人打开了一扇窗。更重要的是,词典准确传递了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所承载的中华文化精髓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学习与使用过程中,使用者得以潜移默化地增强对中华文化的认同,共同构筑共有精神家园。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它为推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发挥着重要而深远的作用。
所以,在采访时,才让本也特别提到,这部词典的出版,本身就是我国保护发展少数民族语言文字成果的生动体现。它不仅服务国内各族群众,也已成为国际藏学研究的一把关键钥匙,向世界展示着中华文化的博大与包容。
桑杰教授,请您放心。
您和团队用十三年光阴浇筑的这座“长桥”,已稳稳跨立于时光之中。您看,卡毛吉正用它查“辔头”的写法;措毛杰凭着它,将一段段新闻译得清晰而准确;才让本在您指引的道路上继续为推广运用词典、促进语言文字规范化标准化、提供更高质量语言文字服务而奋斗……从此,知识的溪流、思想的云朵、情感的季风,将在这“桥”上自由往来,生生不息。
而我们,每一个受益者、见证者,也将接过嘱托:让桥延伸,让树常青,让相通的故事,永远讲下去。
此致
敬礼
咸文静 李树婷 金玥彤
手记:时间给出的答案
15人,13年,1000余万字。其实,早在看到《现代汉语词典》(以下简称《词典》)汉藏对照全文版出版发行的消息时,我就震撼于这个庞大的工程。但碍于认知的浅薄,即便知道《词典》完整收录了《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的全文内容,也只是觉得这是一套科学、规范、权威的工具书,脑海中全是一些宏大的词汇。直到采访时,看到才让本办公室里那一摞摞被反复修改的底稿,听到翻译过程中的点点滴滴,才意识到,这本《词典》不仅是一座语言的桥梁,更是一群“守词人”用生命中最厚重的十三年,守护两种语言之间最为细微却从未中断的对话根脉。
在采访中,我经常被“小事”所打动。才让本告诉我一个细节,在统稿时,大家发现“跳布扎”这个词找不到出处,便开始了漫长的寻找。西藏、北京,几经辗转,在四川找到答案。多方求证后,才写到了词典里。而这个过程,经历了整整两年。为了一词,寻遍三地,穷尽两年——这就是准确的代价,也是它的重量。
我以为翻译这些专业术语、成语典故、文献书名等已经够难了,可却忽视了一个最大的挑战:年龄。团队中年龄超过60岁的占到70%。13年,4500多个日夜,正如才让本所说,翻译组舍小家、顾大家,日夜兼程,默默奉献。成员们大病小病多发频发、旧病老病复发重发,为词典的翻译编纂受了罪,受了苦。这不是青春热血的冲锋,而是生命深秋的持守。灯下花白的头发,纸上颤抖的笔迹,与时间赛跑的焦虑,都无声地压进了每一页稿纸的纤维里。
我无法想象这背后的全部艰辛,只觉得手中的词典,又沉重、温热了几分。我知道,一篇报道无法记录这项宏大工程背后最生动的截面,但仍然希望通过还原那些在字词间跋涉的片刻时光,让读者看到,沉甸甸的书页背后,不是冰冷的符号,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梦想,与一份字斟句酌的、想完成这份事业的朴素信念。
向这群高原上的“守词人”,致敬!
来源 | 青海日报
编辑 | 王 瑞
责编 | 李 娜
审核 | 王海莲配资炒股安全平台查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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